古典与现代:京剧艺术的恒久课题 --文化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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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1-05-07
古典与现代:京剧艺术的恒久课题
——写在徽班进京二二○周年暨京剧“申遗”成功之际
正当回眸徽班进京220周年京剧生存现状之际,传来了京剧继昆剧之后入选联合国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的喜讯。记得20年前(1990年12月20日至1991年1月12日)由文化部艺术局、北京市文化局、中国剧协、中国戏曲学会在北京共同举办了纪念徽班进京200周年振兴京剧观摩研讨大会。历时24天,有33个省、市、自治区50个院(团)近4000人演出了60台晚会,160多个剧(节)目,同时还举办了学术研讨会、京剧史料展览和全国戏曲演员讲习班,出版了一批理论著作与音像作品。当时的党和国家的主要领导人参加了开、闭幕式并题词、发表重要讲话。纪念活动的宗旨是回顾总结京剧形成、发展的历史经验,振兴京剧和整个戏曲艺术事业。会议期间文化部领导同志就振兴京剧问题作了专题讲话,讲了10条政策性意见和措施,明确提出对京剧艺术实行保护、继承、发展、繁荣的方针,成立了振兴京剧指导委员会和京剧艺术发展基金会。笔者作为早期参与筹备工作的人员之一,同戏剧界的同仁们一样备受鼓舞、备感振奋。
检点以后的20年,为振兴京剧艺术,政府和艺术团体做了若干切实有益的工作,如京剧“音配像”工程,又如近些年得到中央领导同志支持的中国戏曲学院开办的中国京剧优秀青年演员研究生班;由文化部举办的五届京剧艺术节和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重新加工、精化了一批优秀传统剧目,创作了一批优秀的新编古装戏和现代戏,像新编历史京剧《曹操与杨修》、《成败萧何》、连台本历史故事戏《宰相刘罗锅》、现代戏《骆驼祥子》、《华子良》、《膏药章》等,在人物性格塑造和心理情感世界的开掘以及戏曲美学原理在现实题材的体现等层面上有着一定程度的超越,走向了新的艺术阶段;近些年在推动艺术院(团)体制改革的进程中,确立了一批国家和省、市级重点京剧院(团),予以重点支持与保护。这些都有力地促进了京剧艺术的继承与发展。
京剧自梅兰芳1919年访日、1930年访美、1935年访前苏联,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各京剧院(团)先后百余次出访亚、欧、美、非、澳五大洲近百个国家和地区,受到所到国家、地区人民的热烈欢迎,被称赞为“世界第一流的艺术”“最有灵魂的艺术”“有最丰富艺术手段的艺术”(美国)、“人类文明灿烂的花朵”(印度尼西亚)、“对西方观众来说,它在艺术表现方面打开了一个十分新鲜和动人心魄的天地”(芬兰)。此次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批准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更进一步确立了京剧在世界艺术领域的突出位置,这自然对于京剧艺术是大有裨益的。
然而,我们也应当看到事物的另一面,所谓遗产,标明它是过去时,不是当代的时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定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的标准一是肯定它的历史价值,二是现实的生存艰难,需要格外加以保护。这一则说明我们对外介绍京剧的状况不够全面,对历史的辉煌(传统剧目)展示得比较充分,而对现代的发展所见甚少,同时也说明京剧的发展滞后于当代社会的审美取向,表现当代生活和审美理想的艺术成就与传统存在明显落差。
对于京剧今后的发展,文艺界的见解并不一致,在艺术实践中也形态各异。主要集中在如何把握继承与创新的关系和如何继承,怎样创新。有的同志主张先继承后创新,有的同志强调创新。其实,这是一个事物的两个层面,是相伴而行的。200余年来,京剧始终是一代一代地往下传,即便在战乱和动荡的年代也没有完全停止下来,同时京剧也一直在不断地创新发展着。没有继承与创新就没有“四大须生”“四大名旦”,就没有流派纷呈的繁荣局面。
就当前我国京剧的现状而言,是继承与创新都尚有欠缺。继承的欠缺主要在人才队伍层面,不要说上世纪30、50年代,梅、程、尚、荀,马、谭、裘、张、赵等的黄金时代,就以20年前纪念徽班进京200周年时的景观,其时袁世海、张君秋、张春华、王吟秋、何玉蓉、关肃霜、赵燕侠、关正明、李玉茹等老一代艺术家尚能登台一展雄风,谭元寿、马长礼、梅葆玖、杜近芳、李世济、高玉倩等正当年,孙毓敏、刘长瑜、黄孝慈、冯志孝、张学津、李从善、李长春、尚长荣、陈少云、言兴朋、赵麟童、叶少兰、耿其昌、薛亚萍、杨淑蕊、阎桂祥、宋丹菊、王继珠、王梦云、王晶华、王树芳、赵葆秀、李鸣岩、胡芝风、李炳淑、李玉英、李维康、鲍绮瑜等风华正茂,于魁智、王平、迟小秋、董翠娜、张火丁、李胜素、李宏图、杜镇杰、李军、秦占宝、孟广禄、邓沐玮、杨赤等青春亮丽,还有中国戏曲学院和北京戏校的小荷才露尖尖角,四代同台,更有美国及我国港台地区等艺术家的助兴,真可谓洋洋大观,历史盛会。今天,当年的老一代已大都驾鹤西去,中一代大都息影舞台,青一代部分已逾花甲,部分在撑持舞台,而更青春的一代佼佼者有,但见木未见林。所以就京剧艺术人才队伍的后继现状,并不乐观。
就京剧艺术的本体而言,当前更欠缺的是创新。放眼目下的舞台,演出的绝大多数是传统剧目,而且是老戏老演。有的同志抱怨现在的青年演员能戏少,演出剧目少,不像老一辈艺术家能戏上百出、几百出。这对今天的青年演员来说是不客观的,一是时代和社会环境不同了,若干老剧目今天已经没有市场了。二是当年老一辈艺术家演那么多剧目其中许多是为了营业谋生,从京剧本体的层面上,许多剧目在艺术上是没有什么特色的,所以也就流传不下来。流派是创新的产儿,没有创新就没有流派。继承流派,开始应一招一式“刻模子”,后来则应有创新意识,否则“取法其上仅得其中”,亦步亦趋,永远不可能超越,只能愈来愈萎缩。有人主张演出传统剧目要“原汁原味”,这也是相对的,许多传统剧目是几代传下来的,对今天的青年演员来说,哪一代算“原汁原味”呢?是“同光十三绝”“前三鼎甲”“后三鼎甲”“四大名旦”“四大须生”,还是今天那些刚刚渐离舞台,开始执掌教鞭的中坚力量呢?
就发生学的意义而言,150年前以程长庚、谭鑫培、梅巧玲为代表的是京剧的成熟期,60年前以“四大名旦”“四大须生”为代表的是京剧的黄金期,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始京剧已进入蜕变期或曰转型期,即由古典艺术转化为现代艺术。在此期间,在美学层面上,必当呈现三种形态:一曰古典型,即对优秀传统剧目的规范传承。二曰过渡期,基本遵循传统的范式,又以当代的审美观念和价值取向加以适度的改革与创新。三曰现代型,即遵循戏曲的美学原理,以现代的审美观念和价值取向,由现代文化生态环境中吸取养料,孕育新一代的艺术肌体。在此过渡期,必须继承与创新并举,必须两条腿走路。继承是前提、是根基,创新是动力,没有创新就没有发展,就没有未来。当前,我们应倍加珍惜古典型,认真传承,审慎打磨过渡型,努力创新现代型。现代型的艺术样态,开始往往是不成熟、不完善的,与老观众的审美定式可能是不谐调的,这需要一种宽容的态度,要鼓励它继续前进,走向完善,不要一棍子打死。对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采取保护政策,保护什么?一是现存的古典,二是创新、发展。对于人才亦是如此,对于能够中规中矩地将前辈艺术家代表作传承下来的守成型人才要倍加珍惜,给他们传道、授业、解惑创造充裕的条件,对于能够在继承的根基上有所创新发展的创新型人才则要更加予以鼓励支持,应更加着力推出像铜锤、架子两门抱、当今第一净角的尚长荣,青衣、花旦名家李维康、刘长瑜这类形成自己艺术风格的新一代京剧大家。这20余年来,政府和艺术界的同仁们为振兴京剧作了不少努力,但是在人才的培养与建设上仍需下大力量,而满足当代观众尤其是青年观众审美取向的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相统一的新戏仍少。
当前,对非遗的保护,是否可统筹规划,分类实施,值得思考。其一,在艺术院校中,对保留下来的优秀传统剧目数数“家珍”,对学生因材施教,尽量把这些“家珍”都学下来,一招一式,中规中矩。学生毕业后不要急于打散了分到各剧团,而是像过去做过的那样集中三五年进行实验(实战训练)演出,以提高他们的才艺。对其中的杰出人才,要敢于吃偏饭,重点培养,为他们铺路架桥,以期造就新型的艺术大家。其二,集中一批艺术造诣、学识高超的老艺术家从事创新研究(亦可成立专门研究机构),不是大而化之,而是结合不同剧目从人物塑造,唱、念、做、打、舞,手、眼、身、法、步,舞美、灯光、服饰、舞台调度、节奏韵律等,由单元到整体地全方位研究,形成范式,由较成熟的中青年演员体现在舞台上,成功了,推广到其他剧院团。全国有11个国家级、17个省级重点京剧院团,假若一个院团每五年创出一个新的过渡型或现代型的典范剧目,那么就全国而言5年就28个,10年就56个,进行全国交流演出,那景况就会大不相同了。而这里说的典范剧目是具有深邃的文学含量、鲜活的人物性格、机趣的场面关目、精深的表演技艺,灵动雅丽的舞台体现的。
非遗保护更要有政策的稳定与坚实的保证。在观念上要明确艺术作品不同于一般的商品,是精神产品。对其保护要以政府为主导,要加大投入,提供较充裕的人才和物质保证。
(王蕴明)